寒冬腊月的水库边，一部翻盖老人机在黑暗中亮起蓝光。

孙桂花的手指已经冻得发紫，屏幕上的两条短信让她把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。

一条是儿媳妇发的"妈，对不起，能回家吗"，另一条是老姐妹约打麻将的消息。三天前，这个六十八岁的老人因为饺子馅放盐的事被儿子赶出了家门。

河畔小区七楼的老房子里，二十九寸的长虹电视还在播着春晚。孙桂花记得清清楚楚，腊月二十七那天早上，她和儿媳妇李丽娟在厨房拌饺子馅。白菜要竖着切才脆，这是她四十年来做饺子的经验。可儿媳妇偏说盐放得正好，两人争执不下时，儿子周长安突然发了火。

行李箱是儿子亲手拖出来的。孙桂花只来得及塞进去几件换洗衣服，还有那个绣着牡丹花的布袋，里头装着三千多块钱。小区保安老李递来的那杯热豆浆，是她离家后喝到的第一口热乎东西。长椅上的冰碴子硌得腰生疼，早点铺老板娘问起时，她只说儿子单位忙。

市中心医院的走廊上，消毒水味道刺鼻。护士说需要RH阴性血，整个市血库就剩两袋。孙桂花撸起袖子时，看见儿媳妇哭红的眼睛。抽血的针头扎进去时，她突然想起二十年前机械厂那场事故，老伴被压在机器底下，是李国强冒着危险把他拖出来的。

麻将牌碰撞的声音在除夕夜格外清脆。王桂芳嚷嚷着孙桂花手气太好，儿媳妇偷偷给她喂牌。新买的紫色围巾标签还没剪，价签上写着三十九块钱。儿子塞过来的红包太厚，数了数正好一万零一块，取个万里挑一的好兆头。

民政部去年发布的报告显示，全国每年有近五万老人因家庭矛盾离家出走。这些老人里，百分之六十八选择沉默，百分之二十一有过轻生念头。RH阴性血只占人口的千分之四，就像那些被家庭边缘化的老人，都是少数群体。

孙桂花现在包饺子还是会少放盐。儿媳妇学会了竖着切白菜，儿子每周都陪她去早市。那部诺基亚老人机还在用，电池特别耐用。水库边的栏杆新刷了红漆，远远看着像条警戒线。老李说现在小区装了监控，再不会有老人半夜睡在长椅上。